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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劝农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六二、《西山文集》卷四○
仲春望日,太守出郊劝农,延见父老而告之曰:福之为州,土狭人稠。
稠,密也。
岁虽大熟,食且不足。
田或两收,号再有秋
其实甚薄,不如一穫。
凡为农人,岂可不勤?
勤且多旷,惰复何望?
勤于耕畬,土熟如酥。
勤于耘耔,草根尽死。
勤修沟塍,蓄水必盈。
勤于粪壤,苗稼倍长。
勤而不慵,是为良农。
良农虽苦,可养父母。
父母怡怡,妻子熙熙。
勤之为功,到此方知。
为农而惰,不免饥饿。
一时嬉游,终岁之忧。
我劝尔农,惟勤一字。
若其害农,则有四事。
一曰耽酒,二曰赌钱,三曰喜事,四曰好閒。
四者有一,妨时废日。
四者都有,即是游手。
游手之民,必困以贫。
何如勤力,家道丰殖!
更能为人,孝顺二亲。
内敬尊长,外和乡邻。
勤力之馀,勤行善事。
天必佑之,何福不至?
善之人,是为逆天。
天必罚之,悔何及焉!
我生田间,熟知田事,深念尔农,辛苦不易。
方图多端,恤汝使安。
凡今所言,尽见肺肝。
咨汝父老,为我开谕。
兴民善心,还俗淳古。
故兹劝谕,各宜知悉。
上皇子书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六四、《西山文集》卷三七
某谨斋沐裁书百拜,献于皇子保国公阁下。
某尝闻非所当言而言谓之出位,所当言而不言谓之尸位。
出位不可也,尸位其可乎?
某奋自诸生,本无他技,公朝过听,躐置清华。
粤自朱邸肇开,肆求讲席,岂无鸿儒,足副隆委?
顾某浅陋,乃在选中。
蚤夜以思,尝有望轻责重之惧。
皇子英姿玉裕,从善如流,凡所开陈,了无难色,自是而尊所闻,行所知,岂直可限量计,某乌得不以逢荣自喜!
然黾勉效职,有日于兹,而未能仰裨于进修;
随事纳忠,寸心诚切,而常若莫施其爱助,某于是又有隐忧焉。
某之忧非过计也,千金之家,有子必教,苟受其托,犹思无负,况帝子乎!
宗社之所关系,君相之所倚望,中外之所倾属,此岂细事?
其事钜故其责重,其责重故其忧深。
某职思其忧者也,宁过愚衷以干冒犯之诛,不忍循默以诒旷瘝之咎。
盖尝熟思,以为切于皇子之躬行者有三,一曰尽孝敬,二曰勤学问,三曰辨淑慝,敢条陈之。
何谓尽孝敬?
文王世子也,朝于王季,日三。
鸡初鸣,至寝门外,问内侍之御者曰:「今日安否何如」?
内侍曰安,世子乃喜。
日中又至,亦如之。
及暮又至,亦如之。
夫其心乎爱亲,无斯须敢离,是不当以礼文观也,是当于礼文之外思其所谓「翼翼小心,不敢怠皇」者,则得之矣。
愚不知皇子所以躬行乎此者,能如世子之翼翼否乎!
朔望常仪,尚多阙疏,晨昏至情,未必孚洽,一月内侍君亲者凡几,一岁之内侍君亲者凡几,若此者,皇子兢兢自省之日也。
子曰:「为人子者止于孝」。
又曰:「所求于子以事父,未能也」。
道本非难行,反而求之,是诚在我。
皇子玩诚身悦亲之旨,谨先意承志之思,念兹在兹,无有间断,则庶几可以言孝敬矣。
何谓勤学问?
古者世子之学也,春诵夏弦,秋学礼,冬读书,而又学干戈,学羽籥,无非修内治外之事。
夫其心乎务学,殆无暇时,是不当以诵说也,是当于诵说之外,求其所谓「礼乐交修,养成德性」,则得之矣。
愚不知皇子所以躬行乎此者,如世子之养德否乎!
劝讲有时,几如备礼,假故无节,邻于养安,骛外之事比观书孰多,奉道之念比崇儒孰重,若此者,恐未得为皇子进修之益也。
子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
又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见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学无止法,虽天纵生知,犹且汲汲。
皇子探《大易》问辨之义,味《大学》正心之说,是讲是究,无有作辍,则庶几可以言学问矣。
何谓辨淑慝?
古者世子之生也,师傅明孝仁礼义以道习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盖欲其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也。
愚不知朝夕趋走于皇子之后先,果皆正人与俱乎?
《书》曰:「任贤勿贰,去邪勿疑」。
何者为贤,何者为邪,则贤否所宜辨,某贤当亲,某邪当斥,则去取所宜决,夫然后谓之明。
执狐疑之心,来谗贼之口,持不断之意,开群枉之门,明者顾如是乎?
且外邸之设,正在得人,卫翼之严,非以处邪慝之流也。
惟忠孝可以禔身,惟恭俭可以长世,惟制节谨度可以保社稷,是必贤有识者能知之。
嘉祐中神宗皇子伴读王陶入侍,因读《舜本纪》,言舜孝友事,上大爱慕之,则帝之孝敬本出于所性。
始听讲读,寻绎指义,至日昃,内侍言:「恐饥,当食」。
神宗曰:「听读方乐,岂觉饥耶」?
则帝之学问又根于所好。
司马光于时上疏,犹谓「皇子虽资性聪明,端悫难移,然左右前后,侍御仆从,或有邪佞杂处其间,诱之以非礼,导之以非义,纳之以谄谀,济之以诈伪,则虽有硕儒为之师傅,终无益也。
乞专委伴读官纠举邪佞,即时斥逐,不令在侧」。
盖尝取其疏而读之,殆与三王教世子相表里,真万世之龟鉴。
皇子天姿素高,自能洞察邪正,绎一齐众楚之言,鉴一暴十寒之失,祛羽冠侧媚之惑,息仙书荒忽之蔽,毋牵私好,毋徇物情,毋以阿意而亲,毋以逆耳而疏,公是公非,毋疑毋贰,持此定力,养此圣功,是亦古世子而已矣。
某前三者之说,实躬行之大端若此,其末节细故,不暇枚举。
皇子而能行此三者,则心虚而善易入,诚存而乐自充,必容纳谠论,必祗畏清议,喜怒必中节而不失于躁,言语必中度而不流于诞,真积力久,从容中道,圣贤事业,夫岂其难!
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
孟子曰:「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
孳孳为利者,蹠之徒也。
欲知舜与蹠之分,利与善之间也」。
间者,谓相去特毫釐耳,然则一念其可不重于用欤?
用于尽孝敬,则孝敬形于事君亲矣;
用于勤学问,则学问博而智识明矣;
用于亲君子远小人,则君子道长而小人道消矣。
先儒以三年天道为小成,朱邸肇开亦既三年,此德业将成之候,当思今日之德业视往日进否为何如,今年之德业视往年进否为何若,退自观省,熟自检饬,则学非徒学矣。
某区区朴忠,非曰规皇子也,爱皇子之深而望皇子之切也。
皇子矜其朴忠,寘诸坐侧,德日以进,业日以新,可以幸宗社,可以答君相,可以惬中外,而某庶几乎逃尸位之责。
一或以朴为迂,以忠为讦,藐藐其听,又从而尤之,则某可以纳印绶而去矣。
夫子曰:「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皇子所采,不备。
聂舍人子述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六六、《翰苑新书》续集卷四
恭审龙墀疏渥,螭陛升华。
记乘舆言动之微,有严载笔;
台省事几之要,兼赖举纲。
成命一颁,欢声四浃。
伏惟某官昆凤上瑞,洼骥名流。
学探古今百圣之传,智料天地万物之变。
粤登宰旅,久赞王明
善化翕然更张,威令为之振肃。
果被凝旒之眷,晋膺汗简之司。
君举必书,风采深增于柱下;
朕志先定,姓名已覆于瓯中。
某耸听除音,几欲舞手。
属阻将输之寄,莫与凫趋;
敬修固陋之辞,用伸燕贺。
南平江守序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六八、《西山文集》卷二八
南平故汉巴渝地,至唐犹以獠名。
我朝元丰中,声教远浃,始即其地置军焉。
百三四十年间,浸以道德,薰以诗书,斌斌焉与东西州等矣。
绍定四年冬,予友江叔文往为之守,将行,请曰:「南平地杂民夷,有赤子龙蛇之异,扰而驯之,政未易也,将何以教我」?
予惟叔文之先象州,以吏治名当世。
叔文以世学踵世科,尝令靖之永平,即倅靖,廉白清简,人便安之。
以其治靖者治南平,直易易尔,顾弗自足,而求助于予。
正子善之心,孟氏所谓「优于天下」者也,推以治人,何乡弗可,独南平乎哉!
然尝窃叹古之为政者变戎而华,今之为吏者驱民而狄。
昔者箕子八条之化,孔子九夷之居,皆圣人事,吾不敢以律后世。
锡光、任延,汉守将尔,于交阯能兴其礼义之俗,于九真能迪以父子之性,是不曰变戎而华乎?
今之饕虐吏罗布郡县,细者为虻为蚋,以噆人之肤;
大者为猰㺄、为凿齿,以血人之颅,以牣其家,以封其孥,于是民始蒿然丧其乐生之志,而甘自弃于盗贼之徒矣。
是不曰驱民而狄乎?
故为政者厚视其人,虽戎而华可也;
以薄视其人,则虽民而狄弗难矣。
循其本而思之,为吏者不自狄其身,然后能不狄其民。
盖黩货而忘义者,狄也;
喜杀而偭仁者,狄也。
以中国之士大夫为天子之命吏,而其所为无异于狄,亦何怪其民之狄哉?
予方疾当世之吏阱吾民于狄,故因君之请而一吐之。
傥以为然,则愿风示属县之为吏者,使皆懋于仁而声于义,不亦可乎!
叔文曰:然。
遂书以赠。
陈端父武义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六七、《西山文集》卷二八
始余自江左移守泉,征途凡三月,思所以为治人之术者,曰:吾惟致审于宽严之间乎!
盖世之言政者,有曰宽以待良民,而严以驭奸民也。
或曰抚民当宽而束吏贵严也,或曰始严而终之以宽也,然则治人之术,其果尽于此乎?
如其尽于此也,夫人之所知也,吾何庸思?
且世之能是者亦众矣,抑何其合于圣贤者寡矣?
又从而思焉,思之而弗得,则夜以继日焉。
居一日,悚然而悟,曰:呜呼,吾患不能存吾心焉尔!
吾之心存则蕴之为仁义,发之为恻隐,羞恶随物以应而无容心焉,则宽与严在其中矣。
且独不观之天乎?
熙然而春,物无不得其生者;
凛然而秋,物无不遂其成者。
是果孰为之哉?
曰阴与阳而已。
人知天道之妙若是,而不知吾之所谓仁义者,即天之阴阳也。
昔者圣人系《易》,盖并言之,以见夫人之与天,其本则一,自人汩之以私,乱之以欲,于是乎与天不相似矣。
盍亦反其本而观之?
怵惕于情之所可矜,颡泚于事之所可愧,此吾固有之良心,而非由外铄者也。
吾能存之使勿失,养之无以害,则天理浑然,随感辄应。
于其当爱者悯恻施焉,非吾爱之也,仁发乎中而不能不爱也;
于其当恶者惩艾加焉,非吾恶之也,义动乎中而不能不恶也。
吾之爱恶以天不以人,故虽宽而宽之名不闻,虽严而严之迹不立,以之治人,其庶矣乎!
余之有得于是十年矣,间以语人,鲜或不笑其迂者,余友陈君端父独闻而善之
宝庆二年冬端父将为邑于浙东,访余以所宜先者。
余曰:「子忘余畴昔之言乎?
夫仁义足以包宽严,而宽严不足以尽仁义,子盖闻而善之矣,请复以是为献,可乎」?
端父曰:「谨闻命矣」。
抑其所谓「存之使勿失,养之无以害」者,果何道耶?
曰:亦敬而已矣。
盖敬者所以浚天理之源而窒人欲之阱者也。
子之得于天者清明而冲粹,故其气象也,蔼然而温,肃然而毅,此仁义之质也。
诚能敬以存之,俾亡须臾之离,则静焉而仁义之体具,动焉而仁义之用行,吾见子之民将游泳德化中有不自知者,是则儒者之效,非世吏之所可及也。
吁,予之言迂益甚矣!
子之交游执友有其迂与余类者,其试以是质之。
送刘伯谆宰江宁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六七、《西山文集》卷二八
余友刘君伯谆将为邑于江宁,以余尝使于兹土也,问其所以为政者焉。
余谓君之少也,受学于家庭,其长也,又尝游于大儒先生之门而熟其言行,所谓修己治人之方,讲之悉矣。
比年从事四方,所至客诸侯之幕,其于民情之隐伏、田里生齿之利疚,察之无不尽矣,顾恳恳焉惟余之问。
推此念也,即圣贤临事而惧之心也。
夫百善之源,起于兢惕,众慝之本,萌于怠肆。
君以是心而临百里之民,吾知其有哀恫而无忿疾也必矣。
敬者仁之所以存,未有敬而不仁,亦未有仁而不本于敬者也。
今之议者猥曰江宁之为邑,其民朴以愿,其俗俭以质,仕而寓于其土者少焉,田而赋者以时,讼而嚚者空焉,今之为邑,未有易于江宁者也。
吁,盍亦思其所以难者乎!
秣陵为今东都,而以君所治言之,则其附庸者也。
尹铎之在晋阳,不忍茧丝其民,嘘嚅休息,迄成保障之势;
董安于之经营斯邑也,下至墙之苫、楹之质,且为备豫百年计焉。
之心厚民如身,而安于之心恤公室如其私,故异时赖之,以保其国。
今之东都非昔之晋阳乎?
然则以江宁江宁,几于易矣,以晋阳江宁,则其抚柔绥辑之功,其可茍易云哉!
伯醇勉之,虽由今之势未得以为安于,而以自任,则奚古今之异!
吾将见海内之人欢然一词,曰:先生有子,吾州有人。
书石鼓挽章祭文后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一
嘉定十年,某自江东漕计移守泉,提舶使者赵侯崇度实摄州事,侯,丞相忠定公子也。
庆元初忠定公以谗去位,薨于衡阳,海内之士知与不知,皆为流涕。
某时年十八九,以进士都城,闻被诬始末,已知切齿痛忿,念恨不请尚方剑以诛奸臣。
其后官于朝,始获与公元子吏部游相好。
来南,复代侯为郡,且联事,又缔姻焉。
间相与道初元时事,往往语未终辄相佽悽然,泣数行下。
某曰:侯知先相国所由致祸者乎?
三代以前,元老大臣若咎、夔、伊、傅、姬、召之伦,皆福禄终其身而庆泽流于后,岂独为善之报哉?
人心正而世论公,谗慝不行其间故也。
周公之圣,已几不免,羽谯音哓之诗,至今读者犹为公太息。
吁,亦危矣!
使无雷电大风之警,成王终不悔悟,周之为周,特未可知也。
夫以周公之圣,成王之明,又当人心正、世论公之日,且犹若是,而况于后世乎?
则夫尽忠竭节之臣常困于谗口而不能以自白,固其所也。
然是非者人心之天,可蔽于一时,不能使不复于后日,惟其复有蚤暮,故其祸有浅深。
某尝窃论近世大臣功在社稷而不免于难者有三人焉,寇忠悯公、司马文正公忠定公是也。
忠悯攘却暴虏,遗边鄙百年之安,天禧之末,羽翼储后,赤心如日,而有雷州之迁;
文正乘熙丰末流,与民更始,销祸乱而开太平,而其没也,有朱崖之贬;
忠定以同姓之卿,戮力帝室,挈大明而东升,转危机于反掌,而有○陵之徙。
三君子尽忠于国,大抵略同,而受祸亦略相似。
雷州之行未几,神文亲政,谗者堲,绌者舒,公虽不幸陨没,而褒饰光荣,诬枉昭白,故天下几危而亟安。
忠定之斥十有三年,权臣颛执国命,至于兵祸作,生灵暴骨者数十万,而后圣主赫然收还威柄,伸久郁之冤,故天下既危而渐复。
独温公不幸,更绍、符、崇、宣之变,群邪踵蹑用事者三十馀年,卒之犬戎内侮,二圣播迁,然后是非以定,故天下遂乱而几不可救。
由是观之,正人君子之进退伸诎,岂一身一家之利患哉?
为人上者可以鉴矣。
至于小人之害君子,其志本以徼权利,盗宠荣,及公道既明,卒亦不免。
故奸诈穷而丁谓窜,咎祸盈而蔡氏僇,罪衅极而侂胄诛,皆流毒遗臭,死有馀责。
彼三君子者,身没而道光,事久而功白,千载之下望其风烈如神人然,是果孰为失得邪?
十二年八月,侯奉诏守邵阳
将行,以诸公所为忠定公挽章、哀词示某,曰:子其可无一言乎?
谓公之勋烈不俟赞咏而明,独其已然之迹有可为殷鉴者,故乐为侯道之,而其抚事兴怀,感今悼昔,又不胜其慨然也。
中秋日建安真某敬书于忠献(《西山文集》卷三四。又见《西山题跋》卷一。)
念:疑衍。
郑居士手写古文孝经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二、《西山文集》卷三五、《西山题跋》卷二、《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三○三
唐玄宗《御注孝经》出,世不复知有古文,先正司马公作为《指解》,太史范公复为之说,于是学者始得见此经旧文,然诵而习之者盖鲜,况能服而行之者乎!
居士郑公居其父丧时,手抄此经,遵守惟谨,可谓笃志力行之士。
方其落笔时,用纸盖不暇精择,此岂有意于传哉!
距今八十有五年,蠹蚀之馀,墨色如新,使人捧玩起敬,为善之不可掩类若此。
呜呼!
昔人于其先一器一物犹谨而藏之,况此编居士之心法在焉!
主簿君孝且贤,宝之以传于后,使郑氏子孙世为笃孝之门,岂不休哉!
主簿名尧佐云。
跋感应篇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三、《西山文集》卷三五、《西山题跋》卷二、《太上感应篇》卷四五
世谓感应之言独出于老、佛氏,非也。
《书》有作善降祥之训,《易》有积善馀庆之言,皆此理也。
顾尝思之,所谓善者果何事耶?
《传》称活千人有封,而杀降者殃及三世,然则有志于善者,必其权足以生人杀人然后可也,陋巷箪瓢之士将焉从而用力乎!
否则严祷祀以徼福于鬼神,植因果以希报于冥漠,此又利心之尤而不足以为善者也,然则当奈何?
余尝闻诸孟子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舜之徒也」。
又曰:「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
夫鸡鸣而起,未与物接,善乌乎施?
存心养性,此人事也,于天何与?
呜呼,知乎此而后知为善之本矣!
盖天命之性,赋之于人,本皆至善,自夫汩之以私,乱之以欲,然后反善而之恶尔。
心者所以主乎性者也,吾能兢畏斋栗,如临君父,如对神明,则本心常存而性不失矣。
循性而行,何往非善,是为不负天之所予者,即所以事天也。
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为此而已。
苟存乎此,则天下之善皆自是出,虽功被万物,泽及百世,亦举而措之尔。
予故曰此为善之本也。
游居士杨公刻《感应篇》以施人,予惧世之人不求诸内而求诸外,顾以力弗足而怠焉,又或出于侥求觊幸之私而反流于不善也,故书之篇末,以告观者,庶不失杨公之本指云。
张魏公五遂堂墨帖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四、《西山文集》卷三六、《西山题跋》卷三、《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二二六
懿哉!
曾子之论孝也:世人知不得于亲之为非孝,亦孰知夫居处不庄、事君不忠、涖官不敬、朋友不信、战陈不勇之非孝乎?
五者之于事亲若无所与,而曾子云尔者,盖父母之于子,全而生之者也。
所谓全者,岂独四支百体之备而已?
有是形则有是性,举天下之善无不具焉。
自居处必庄以至于战陈必勇,皆善之目也。
一善不存则为亏其性,亏其性则为辱其亲矣,尚焉得为孝乎?
曾子于此,必总之以敬之一辞者,善具于性而主之者心,是心常存,然后能不失其性,故敬则五者皆遂,不敬则五者皆失,此曾子所以战战兢兢,至于启手足而后知免欤!
或者以战阵非儒者事而有疑焉,吁,子以为古者文武之教,亦若今之二致乎?
垂弧矢于有生之初,习射御于幼学之际,凡皆为武备设也。
孔子曰「我战则克」,圣门高弟执干戈以卫宗国,班班见传记间,为人臣子而不知兵,临敌苶然,忠勇俱丧,又安得为孝乎?
愚故推明忠献名堂之意,以遗耕道诸孙友民,相与共勉焉。
刘季文浦城县庠四德四端讲义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六、《西山文集》卷三二
人之为人,所以与天地并立而为三者,盖形有小大之殊而理无小大之间故也。
理者何?
仁义礼智是也。
人之有是理者,天与之也。
自天道而言,则曰元亨利贞,自人道而言,则曰仁义礼智,其实一而已矣。
扬子云作《太玄》,以四德配五常,后儒因之,论述众矣。
然其发明精切,未有如文公先生者也。
文公之说曰:「元者,生物之始,天地之德,莫先于此,故于时为春,于人则为仁,而众善之长也。
亨者,生物之通,物至于此,莫不嘉美,故于时为夏,于人则为礼,而众美之会也。
利者,生物之遂,物各得宜,不相妨害,故于时为秋,于人则为义,而得其分之和也。
贞者,生物之成,实理具备,随在随足,故于时为冬,于人则为智,而众事之干也」。
深味斯言,人与天地本一无二,而其所以异者,天地无心而人有欲。
天地惟无心也,是以于穆之命,终古常新,元而亨,亨而利,利而贞,贞而又元,一通一复,循环而无间。
人之生也,初皆全具,惟其有形体之累,则不能无物欲之私。
故当其恻隐之发而有以挠之,则仁不能充矣;
当其羞恶之发而有以夺之,则义不能充矣。
恭敬是非之发亦然。
孟子所以惓惓于充之一言也。
盖善端之发,其始甚微,亦犹阴阳之气,兆于二至,初皆眇然而未著也。
迨阳浸而长,至于正月,则天地之气和,而物皆发达矣。
阴浸而长,至于七月,则天地之气肃,而物皆收敛矣。
天地无心,其生成万物之理,皆自微至著,盖无一岁不然者。
人能体天地之心以为心,因其善端之发,保养扶持,去其所以害之者,若火之然因而嘘之,若泉之达因而导之,则一念之恻隐,可以泽百世,一念之羞恶,可以正万民。
尧舜之仁,汤武之义,所以与天地同其大者,以其能充之也。
桀纣岂无仁义之心哉?
其所以与禽兽不异者,以其遏绝之也。
故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
苟不能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呜呼,孟子之言痛切至此,其可不深思所警哉!
今者王春朔旦,四德之元,实肇于此,故窃孟子《大易》之义,与朋友共讲焉,欲吾侪于此深自警者,知吾心之德即天地之德,必当战兢朝夕,不敢失坠。
至于一念之萌,则察其所发果天理邪,抑人欲也?
如其发于天理,则充而长之,发于人欲,则窒而绝之,功用之久,义理自明,人欲自将退听,天地之所以与我者,庶乎其可保矣。
夫如是,然后不失其所以为人之理。
若夫颠倒于利害之途,昏迷于嗜欲之境,善端泯绝,正理消亡,则孟子之所谓非人也,可不惧哉!
某不敏,方将以此自警,吾党之士傥有志焉,则所谓求仁之方,继此当相与切磋讲究之,而不敢有隐也。
江西赵漕救荒录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五、《西山文集》卷三六、《西山题跋》卷三、《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九九
嘉定七年,予自殿坳出漕江左,赵侯彦覃为主管帐司
明年,诸郡大旱蝗,予被朝命推行荒政,侯悉心佽助无遗力。
桐川地素瘠,至是艰险尤甚。
予属侯先往,视凡所措画,具有条理,予至发廪赈给而已。
忆初至,见侯迎劳曰:「昔吾见子之面,今吾见子之心矣」。
自是深敬其为人。
是岁朝家捐钱惠一道者亡虑百万计,予与诸台奉行惟谨,而以幕属宣力者侯为最多。
讫事,民得无殍死沟壑,侯由是声称藉甚。
不数岁,入官于朝,出守庐陵郡,未几持本道漕节
军旅之馀,继以饥馑,侯又推前日所以佐予者施之江右,其所全活不减金陵时
书来告曰:「昔者江东救荒之事,某幸与闻,其所记本末具在,诚不自意复得推行于此,始知前日之纂录不为无益,既锓诸木,其盍为我序之」!
予惟赵侯昔者尽心荒政,非有所为而为之也,然去幕府财十四五年,遂为使者,任荒政之责,岂非心乎爱人者,固天意所属,而为善之报亦昭昭甚明乎!
有位之士,视此宜知勉矣。
序非予所敢为,姑叙其略题于卷之末。
跋曹唐弼通济仓记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五、《西山文集》卷三六、《西山题跋》卷三、《永乐大典》卷七五一四、同治《宜黄县志》卷四五
太史黄公之诗,有曰「能与贫人共年谷,定有明月生蚌胎」,世知诵其言而未必深信之也。
抚之宜黄有曹君尧咨者,自其先世欲仿建昌吴氏为社仓,未果。
君嗣成父志,即其家立庾六,计所有之田,岁收亩六升以入之,遇年饥则发以粜,量必宽,价必平,于是一方之人赖以全活者甚众。
君平生力学工文,名不一挂乡大夫之籍。
其子锡敏悟绝人,方应举时,制名未定,里人吴君盟仕衡山,梦君子侄三人皆荐送而锡与焉,遂易今名。
是年举进士,明年擢奉常第。
夫名不以他而以锡,是天昭然示以畀予之意也。
绍定二年冬,盗发邻封,宜黄人亦随和而起,环邑数乡攻剽燔僇无免者,过君之居,独曰是家能平粜以惠乡里,相戒使勿犯。
及乱定,君家庐舍邸墅皆全。
汉唐之季,盗不入康成、表圣之闾,世传以为异事,今于君见之。
顾君本心不过谓邻里有相赒之义耳,非有所觊幸而为之也。
及久而不懈,天与之,人诵之,虽凶强不道如盗贼,亦知毋负君之德,然则谓天道远而人性恶者,于此可以悟矣。
锡字晋伯,其中第予实取之。
后使江东,又邀至幕下
时方讲行荒政,晋伯宣力最多,用是缙绅称其材。
今官奉议郎,前知宁都县事,业骎骎未艾也。
予读君所作《通济仓记》,叹仰久之,谨书其后,以警世之为富不仁者,俾知希慕其万一云。
君字唐弼,德善之详,见于李侯刘所为墓志。
陈子公字说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九
永嘉陈侯均以尊君之诣易今名,且告于西山叟真某曰:盍为之字!
予按字书,者,平也,等也,遍也。
《周礼》一书,言民、均国者非一,《诗》之刺尹氏,曰「秉国之钧,不平谓何」?
而吾先圣亦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也」,然则斯名之义大矣。
夫处物之平,视物之一,及物之周,三者天下之至善也,虽微圣贤,畴不乐诸?
然世之人讫莫之能者,有以贼之也。
贼之者何?
曰私而已尔。
是物也,其萌财针芒,其害溢穹壤。
杨氏为我,一毛弗捐,白圭壑邻,千里成渊,职是故也。
昔之君子,自事其心,惟日三省,一或有是,则犹去食根之蟊,迸伏垣之盗,疾起而赴之,不敢或后者,以是物也。
冗吾灵台,则欲胜而丧仁,利滋而毁义,崄巇横出,焉得而平?
町畦角立,安得而一?
爱恶多岐,又曷从而周遍邪?
故私者众慝之源,而以公去私者,万善之本也。
吾子敏学而好修,且有志于及物者,请以子公为子字,如何?
竦然曰:此一字箴也,愿幸而笔之于牍,以为吾终身规。
予曰:唯唯(《西山文集》卷三三。)
诣:疑当作「指」。
正德本作「谊」,似亦不通。
讲筵卷子(十六日)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七、《西山文集》卷一八
大学》「致知」、「诚意」二章/臣某昨于二章已尝各贡愚论矣,又尝闻朱熹之说,以为致知诚意乃学者两关。
致知者梦与觉之关,透得此关方是觉,不然则梦;
诚意者恶与善之关,透得此关方是善,不然则恶。
《大学》之道,惟此两节为最难,故以关譬之,过此两节则根基已立,有用力之地矣。
若知有未至则见理不明,虽彷佛一二,未免如梦寐之恍惚,非真见也;
意有未诚则为善不实,虽假窃一二,犹以文锦蒙敝絮,又岂真无恶者乎?
然为善所以不实者,自见理不明始,故曰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臣某又尝恭闻高宗皇帝有曰:「人欲明道见理,非学问不可」。
惟能务学,则知古今治乱成败,与夫君子小人善恶之迹,善所当为,恶所当戒,正心诚意,率由于此。
夫务学然后能明道见理,明道见理然后能诚意正心,与《大学》之言吻若合符。
高宗皇帝是时春秋二十五尔,而圣学高明,深造其极已如此,陛下可不服膺而加勉乎?
「修身在正其心」章/臣某谨按此章要切全在「有」之一字,盖圣人之喜以物之当喜,圣人之怒以物之当怒,圣人未尝先有喜怒以待物之至也。
朱熹尝言:忿懥好乐,恐惧忧患,只要自无中发出,不可先有在心下。
又尝取譬曰:衡惟其无物,故物至而轻重不差;
鉴惟其无物,故物至而妍蚩可见。
学者之于此理,固不可以不知,而人主尤所当知。
盖人主之喜怒哀乐,所关为甚大故也。
臣愿陛下于平居未应物之时,澄静此心,湛如太虚,不使有喜怒哀乐之私先入乎胸中,随物而应,当喜则喜,当怒则怒,当哀乐则哀乐,而有我之私一不与焉,则此心常正而不偏,其于修身之道有馀裕矣。
「齐家在修其身」章/臣某按「亲爱」而下五者,皆指处家而言。
父子兄弟夫妇之间,一汩于私情,则于所亲爱而偏焉,于所哀矜而偏焉,则慈悯之意胜而不知其恶矣;
于所贱恶而偏焉,于所敖惰而偏焉,则憎疾之意胜而不知其善矣。
若子弟之畏敬,父兄固所当然,若但知畏敬而不能谕于道而争其过,是亦偏也。
闺门之内,五者之失,往往有之,而父母之于子,夫之于妇为尤甚。
有子如舜,所当爱也,瞽瞍不之爱而爱傲象;
有子如郑庄公,亦所宜爱也,姜氏不之爱而爱不弟之叔段,非偏乎?
有夫人如庄姜,宜爱也,卫庄公不之爱而惟嬖人之爱,卒召州吁之变。
有后如王氏,宜爱也,唐玄宗不之爱而惟惠妃之爱,旋致开元之祸,非偏乎?
爱恶一偏,善恶易位,其患有不可胜言者,故曰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张仁父字序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九、《西山文集》卷二七
张君以其名宗玉,谒字于余,余为取《戴氏记》「温润而泽」之义,字之曰仁甫,且告之曰:子知余所以命字之指乎?
夫仁者五常之首,万善之源,其体具,其用博,未易以究言也。
吾子业于医,姑即子所知者言之,可乎?
医经以手足痿痹为不仁,前辈大儒先以为最善名状者也。
盖血气周流,亡所鬲阂,虽一发肤之末无不切诸心。
关节脉理壹不通焉,四支之大且若无与于我者也。
孟子曰:「仁者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不仁者则反是焉」。
大哉仁乎!
上焉用之医天下者,良相也;
下焉用之以医疾者,良工也。
禹、稷、阿衡视人饥溺与弗获其所者由己使之,仁于医天下者也;
秦缓、卢医、扁鹊起沉锢而生,仁于医疾者也。
史言善医者能洞视五藏,世常疑之。
夫仁存于心,万里虽远,如在目睫,孰谓仁于医者不能窥五藏之微哉?
今吾以是命子,其属于若者厚矣。
且子之未娴于医也,讵能无疾,其望于人何如也?
今人以疾求我,夫何异昔者以疾求人耶?
能存是心则其察必精,其用必仁,斯不辱吾字矣。
仁甫岐伯、伊尹之书,通五运六气之学,其心又乐于济人者,故余为之序以勉之。
吕敬伯敬仲字说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九、《西山文集》卷三三
永丰吕氏之二子过予于粤山精舍,相与讲学焉。
将告归,合辞以请曰:「某之昆弟名与仁者,吾亲之命也;
之字曰仲,仁之字曰山,而各配以甫者,友朋之教也。
吾亲之命某等,当终身佩之,若友朋之所以教,则有未之悉者。
与仁之义果若何而区别耶,先生为讲明之,而更有以字之,则幸甚」。
谢不敏,而其请益廑,则告之曰:昔者圣贤言道之极致,其目有三而已。
尧、舜、禹之授受则曰,孔门师弟子之问答则曰仁,而子思、孟子之立教则曰诚。
是三者果一乎,果二乎?
窃尝思之,诚也者,以其天理之实而无伪妄之杂也;
中也者,以其天理之正而无偏倚之失也;
仁也者,以其天理之公而无私欲之蔽也。
是三者皆道之全体也。
《虞书》言中而不及仁,《论语》言仁而不及诚,夫岂偏于一哉?
盖中则无不仁,仁则无不诚矣。
今吾子伯仲之名或以,或以仁,其亦假之以善称谓邪,抑真有意于求道也?
夫苟有求道之心,不可以不知入道之要。
昔者子程子尝言之矣,曰:「敬不可谓,敬而无失即所以中也。
敬之中有仁,不敬则私欲万端,害于仁也」。
吁,子程子其可谓为人之切欤!
者,性之德也;
仁者,心之德也。
性无不中,嫚易以贼之,斯有时而不中矣;
心无不仁,物欲以汩之,斯有时而不仁矣。
古之君子惟察乎此,故喜怒哀乐之未发,必敬以养之,如对神明,如临师保,所以全其本然之中也;
视听言动之非礼,必敬以克之,如殄寇雠,如去蟊贼,所以全其本然之仁也。
动静相涵,表里交进,则天理浑然,人欲熄灭,自内达外,无往而非,由体之用,无适而非仁矣。
盖曰曰仁,万善之所由出,而敬也者,又与仁之所自立也。
请以敬之一言而易伯仲之字,可乎?
呜呼!
一念之放逸非敬也,一言之矜肆非敬也,一动之躁轻非敬也,实未至而艳于名,无本而役于外,凡此皆非敬也。
子归思其所以名,又思其所以字,反躬以求之,格物以精之,谨之于方寸之微而体之以践履之实,若是庶不辱吾字矣。
若曰假之以善其称谓而已,是岂予之所望也哉!
故事(五 嘉定七年八月十七日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六、正德本《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五
庆历三年,元昊遣使来,所要请凡十一事,谏官欧阳修言:「元昊再遣使人至阙,和之与否,决在此行,窃计庙谟合思成算。
云云。
臣见汉唐故事,祖宗旧制,大事必须集议。
盖朝廷示广大,不欲自狭,谋臣思公共,不敢自彊,故举事多臧,众心皆服。
自兵兴以来,常秘大事,初不使人知,及其处置乖违,岂能掩蔽!
臣谓莫若采大公之议,收众善之谋,待其都无所长,自用庙谟,固亦未晚。
其元昊请和事,伏乞于使人未至之前,集百官廷议」。
庆历四年,边奏契丹天德城及多建堡寨,知制诰田况意虏蓄奸谋,乃上疏曰:「朝廷予契丹金帛,岁五十万,脧削生民,输将道路,疲弊之势,渐不可久。
而近西羌通欸,岁又予二十万,设或复肆贪渎,再有规求,朝廷尚可从乎?
臣至愚,每念至此,则惋叹不已,矧两府大臣,皆宗庙社稷、天下生民所望而系安危者,岂不为陛下思之哉!
每旦垂拱之对,不过目前政事数条而已,非陛下所以待辅臣,非辅臣所以忧朝廷之意也。
有唐故事,肃宗以天下未乂,除正衙奏事外,别开延英以咨访宰相,盖旁无侍卫献可替否,曲尽讨论。
今北虏桀慢,而河朔将佐之良愚、甲兵之善窳、道路之夷险、城垒之坚敝、军政之是否、钱粮之多少,在两府辅臣实未有知之者。
万一变发所忽,制由中出,少有差跌则事不测矣。
愿因燕间召执政大臣于便殿,从容赐坐,访逮时政,专以虏患为急,则人人唯恐不知以误应对,事事唯恐不集以孤圣怀,日夕忧思,不敢少懈,同心协力,必有所为。
今不此之务而日以委琐之事更相办对,议者羞之」。
臣窃考是时元昊以力屈请和,朝廷含垢抚纳,宜无后悔,而欧阳修方欲举行集议以收众善之谋。
契丹建城堡,未必真有窥觎之计,而田况遽请咨访大臣,专以虏患为急。
盖情之难知,莫如夷狄,事之至重,莫如甲兵,过于虑危然后不危,深于防患然后亡患,此二臣所以惓惓纳忠而不敢默也。
今西北小夷日益猖獗,万一有夹攻之约而归我旧疆,有通好之言而邀我岁赂,或从或否,皆系安危。
此吾之当虑者一也。
完颜遗种,鼠窜汴都,外有彊敌之冯陵,内有群寇之侵迫,或帅其丑类奔突南归,或乞师藉粮,祈为己援,有一于此,处之寔难。
此吾之当虑者二也。
彼之四邻,因其危蹙,必皆规拓土疆,设或夏人乘虚,遂据秦陇,我之西北,复接彊邻,右吾左支,岂易为力?
此吾之当虑者三也。
凡此三患,特其大端。
若乃辐凑之流民,纵横之群盗,处之亡素,皆足以荡摇边鄙,为根本忧,后患多方,尤难豫料。
以今日事势而较诸庆历之时,人材孰多,财用孰裕,其为可虑,殆有甚焉。
而庙谟沈深,独运帷幄,未尝采群下异同之言;
昕廷奏事,数刻辄退,未尝有便坐从容之议。
此臣之所未谕也。
、况之在庆历,皆为名臣,而其论又颇切于今日,故臣敢采之以献,伏惟陛下深味其言而亟行之,实天下幸甚。
讲筵卷子(二十七日)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七、《西山文集》卷一八
大学》「平天下」章/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臣按古今生财之说,未有能外此四言者,而先儒吕大临推明之,可谓确论矣。
韩愈有云: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农之家一而食之家六。
盖古者四民,士农工贾而已。
后世益之以道、释,所谓为民者六也。
农一而食者六,宜其赡足之难。
然士主名教,工治器用,贾通货财,非无事而食也。
若释与道,则饱食安坐,以蠹吾民,而朝廷乃以鬻祠牒为生财之资,不知释道日增则农民日减,财之所自出者耗矣,猥曰生财可乎?
此谓生之者寡而食之者众也。
农民日减而耕者少,则为之者不疾矣。
而国家之用度又未尝量入以为出也,以江左一隅之力而用度数倍于承平之时,夫安得不匮?
口奏:「冗官冗吏冗兵之弊(云云。),」夫《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今之事势穷极甚矣,不变而通之,其可久乎?
然变通之术,岂有他缪巧夫,亦曰节用而已尔。
用有节则经常之费易足,经常之费足则祠牒之鬻可省,释道少则农民多。
生财之源,无出于此,惟陛下亟图之。
孟献子曰: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
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
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臣按汉董仲舒对策于武帝曰:「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齿者去其角,傅其翼者两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
古之所予,禄者不食于力,不动于末,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与天同意者也。
夫已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况人乎?
此民之所以嚣然苦不足也」。
又曰:「受禄之家,食禄而已,不与民争业,然后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
此上天之理,而亦太古之道,天子之所宜法以为制,大夫之所当循以为行也」。
又曰:「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视效,远方之所四面而内望也。
近者视而放之,远者望而效之,岂可以居贤人之位而为庶人行哉?
夫皇皇求财利,常恐乏匮者,庶人之意也;
皇皇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
《易》曰:『负且乘,致寇至』。
乘车者君子之位也,负担者小人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而兼庶人之行者,其患祸必至也」。
臣窃惟仲舒此言盖与《大学》同指,故略为陛下陈之。
夫所谓居君子之位而为小人之行者,故相是也。
位冠台司而鬻卖公朝之官爵,贵极人臣而夺攘平民之赀产,贪鄙之风扇于上而污浊之俗成于下。
士大夫惟知财利之可贵,岂知仁义之可尊!
虽陛下更张以来,盖尝明示好恶,而人心陷溺已深,莫之变也。
夫天下之患莫大于人心之趋利,举世之人皆趋于利则知有己而不知有君,知有家而不知有国。
平居则欺君以自利,孔光、张禹之于汉是也;
有难则卖国以自利,华歆、陈群之附魏,张文蔚、杨涉辈之从梁是也。
甚者不夺不餍,如莽、操之所为。
故《大学》于末章明义利之分,《孟子》于首篇严义利之辨,岂虚也哉!
惟明主在上,思有以返之,则天下之福也。
王去非字说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九、《西山文集》卷三三、《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四
始予与九江王君为僚于金陵,相好也。
君名而字颖叔,予疑焉。
钟山之别,余从容语曰:「子之学以颜、曾自期者也,而其字则有取于战国策士之谈,抑何名实之戾邪」?
君曰:「此朋友之命,而非吾先人之意也,其盍为我更之」?
予谓:「因名以制字,因字以自儆,则去非为宜。
盖遂之为言,将成而不可已之谓也,故曰『遂事不谏』。
然善焉而遂之可也,不善焉而亦遂之,是耻过而作非也,予故曰去非为宜。
虽然,是是非非之决,岂必已行而后为趋舍哉?
《复》之初九曰:『不远复,无祗悔,元吉』。
吾先圣以颜氏子为庶几,以其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
异时因哀公之问,又以不贰过予之。
夫颜子之所谓不善,岂有可指之疵?
而所谓过者,亦岂有可名之失?
毫芒之微,有动于中,即涣焉冰释矣,此颜氏子所以几于圣与
又尝思之,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
是则萌动之初,有吉而已,而先儒乃曰『几善恶』,何哉?
盖凡物之始,未有不善者也。
始焉弗察,则反善而为恶,直一嘘吸间耳。
故君子之学必于其几而用力焉。
几之未形,敬以养之,及其将形,敬以察之。
其恻隐邪?
其羞恶辞逊与是非邪?
此道心之萌,而《易》之所谓吉也,推而达之,唯恐弗至,其可不遂之邪?
反是则为人心之动,善之与恶,于是焉分。
是则其善者而去其不善者,此正吾用力之机也,吾子以谓如何」?
君曰:「然」。
去是十有五年而后能笔之于牍,为《字王去非说》。